第38章:尋根旅
也算是嘗試過海洋上漂泊的滋味吧!,我年輕時就背井離鄉,道別了我的雙親,前往一片陌生的大陸,但喪失雙親給了我一種從未有過的浮蕩無根的感覺,它使我對家人和姐弟妹們的關係更密切,同時也促使我對先祖生活的地方感到嚮往。在我們的孩子還很小的時候,我曾帶他們到香港和中國去體驗一點中華文化,但那時他們還是很小,更不理解所見所聞。如今他們已經長大,我和Sally決定帶他們去遊歷那些與我們先祖有關的地方,並拜訪親戚們。我們計劃在香港和澳門逗留幾天,然後去廣東南部的幾個地方。我去函邀請了姐弟妹們和他們的家人,但他們未能同行——那是很遺憾的,因爲我們的旅程是一連串的重大發現。
我們於2003年12月28日晚上抵達香港,第二天我帶Sally和孩子們去到位於中環永吉街——我父親開店的那條街。雖然父親的店已不復存在,但我認識的另一家商店仍在附近,爸爸以前作為經紀時常去那家店。令我吃驚的是,一些很久之前我就認識的賣貨員仍站在店前等待顧客的光臨。他們似乎已站了在那裏四十多年了!像我父親一樣,這些賣貨員出身的時候都是作爲“後生”開始。後生從事的是最底層最卑賤的工作,我記得那店的老闆曾這樣對員工們訓話:“要成功,必須從最低級做起!”基於這點智慧,我的父親曾徵得老闆的同意,讓我在店裏幫忙學習幾個週末,我不需完全像後生那樣工作(其實沒有人把我當一回事),但我結識了一個年齡和我相若的叫華仔的男孩。華仔從小就失學,據說店老闆收他來店裏做後生是幫了他家庭很大的忙。店中間一張白天用來剪布料的長桌子晚上便是華仔的床,這也為店鋪增加了安全。華仔的工作很早就開始,包括打掃,注滿暖水茶壺,打開店門等候其他員工的到來等,晚上八點鐘店鋪閂門後,他得收拾整理,掃地,清洗廁所,煙灰缸和痰盂。
“後生的首要條件是服從,他必須醒目及快手快腳,”我記得店老闆這樣告誡華仔,“你要時常寬容開顔,這是人人希望看到的年青人的表現。”
“年青人不能哭,這是代表軟弱。” 華仔同時也受到这指示。在我眼中,華仔已經完全達到了這些要求。儘管如此,老闆仍然經常斥責他,看來老闆在生活中遇到的不愉快事件很多,而華仔就是他出氣的好對象。每次老闆朝他謾駡時,華仔就會保持靜默和克制。罵完了,華仔就走到店門前凝望著車水馬龍的街道,試圖保持冷靜。我在店裏幫工的那段短暫歲月至少讓我認識到了管理層和權力的醜惡臉孔,很明顯的,華仔越是屈服忍讓,辱駡就來得更厲害,有幾次華仔企圖為自己申辯,但這只令情況更加惡化,使他更趨近無可避免的後果。一天早晨,我走進店鋪時發現華仔不見了。
“哦,他昨天離開的,可能會回來的…”當我詢問華仔的下落時一個店員回答我說。
“那兒嘛,有一塊剪裁包裝好了的布料…現在不見了,老闆以為華仔拿走了。”另一個人說: “這樣嘛,前一天他對大家說他父親想造一套西裝,老闆説他肯定在離開時布料還在那裏的。”
我聽説,隨後發生了一場激烈爭論,華仔涕淚交流,老闆威脅說要解僱他,他就走出了店鋪,人人,尤其是老闆估計華仔會回來,但等了好幾天都不見到他,不久就請了另一個男孩子了——挑選像他那樣的男孩子多的是。在這個人浮於事的社會,華仔是太微不足道了。我知道那店老闆已經去世多年,雖然這些年老的店員們讓我想起了華仔,但我沒有向他們詢問,我敢肯定他們不會記得一個卑微的後生——因為太多像他一樣的人了。這些店員們都認得我並很吃驚的看見我——那個當年離鄉背井的年輕人。他們說近年來在香港生活艱辛,我相信這是真的。
第二天晚上,我們籌辦了3桌的晚宴與親戚們見面。每年聖誕節我們都會互寄賀卡,我很高興與他們相聚,並且在某些情況下,見到其廬山真面目。David Pang是我1961年在悉尼Bourke 街認識的朋友,他現在來往於香港和悉尼之間,是他幫我預定飯店並發出邀請函的。這是一個非常喜慶的日子,我獲悉了許多親戚們的情況以及大家的關係。很遺憾的是,達表叔未能出席,他從澳洲返回香港後認識的妻子在我們抵達香港前剛剛去世,並且他要入醫院做一個小手術。
在所有出席的嘉賓中有一位我稱為妍姐的女士,她比媽媽年青一點,而且是我認識中唯一不是來
自故鄉中山的親戚。妍姐來自陳村,就是媽媽曾說過有一個祠堂,裏面供奉著我們那祖先雕像的地方。
“你去到陳村一定要去拜訪芳姐呀,”妍姐熱情的說,“她還記得你,見到你她肯定會很高興!”妍姐建議當我們去中國時應該見見她在陳村的姐姐和幾個哥哥,他們基本都是和我父母年齡相若,陳村位於中山以北大約五十公里,現在歸屬順德市管轄。
“她認識我嗎?”我驚訝於那個地方有那年齡的人會認識我。
“當然認識咯,你爸爸過去常常寫信給她並郵寄去你們全家的照片,芳姐記憶力很好的,你知道嗎?她很喜愛你們。”
後來事實證明,陳村成為了我們此次行程的高潮。
我們在香港停留了短短的5天,每天都是多姿多彩的,我帶孩子們去我小年時居住的租來的五樓公寓,在說服了一名看更員我四十多年前曾居住在那裏之後,我們被允許跑上樓梯直達屋頂,我介紹給家人們我曾經練習太極拳的地方,然後我們穿過去鄰居的屋頂,回望著我曾經常常在那裏坐到半夜的小陽臺,從陽臺凝神觀看著香港灣縱橫交錯的船隻。可惜以前的視覺享受現在已經被高聳的大廈擋蔽了。接著我們去到我讀書的慈幼中學,現在那裏有一個新翼,那是我和其他同學偷走地磚的地方。站在學校外面,我指出門内的螺旋樓梯,在那裏曾經有一群孩子掛起一香煙定時爆竹,然後我們如何在外面等它爆響。我們花了整整一天去遊逛大嶼山—— 一個在我離開香港之後變得很繁盛的離岸島,一條把它與香港九龍連接的兩公里長橋樑於1997年竣工,大嶼山是
新機場所在地並已發展成為一個著名旅遊勝地。不知怎的我們對這島感到很親切,我們乘巴士前往島中心的寳蓮寺,Kevin和我比賽跑上臺階抵達世界上最大的青銅坐佛像。
告別了香港的親友後,我們乘水翼船去到澳門。澳門的殖民地歷史建築物保存得相當好,那純樸的多元文化風情和美味的食物使我們很愉快的享受了在澳門的兩天。然後我們越過關口進入毗鄰的珠海,那裏我們會見到了導遊王先生和司機朱先生(中國旅行社提供了一麵包車給我們一家享用)。珠海過去隸屬於中山,但自從1980年已成立為一個經濟特區了。珠海有很多吸引人的地方,就是在這裏Evelyn、Janice 和Kevin首次嘗試了在中國坐過山車玩意,我們還欣賞了一個名《大清皇朝》的露天表演,附帶著騎兵和炮火的逼真插劇。
第二天,我們觀賞了一個關於清朝皇帝挑選嬪妃的表演,Evelyn 和Janice還有一些其他從觀眾中選中的女孩子被邀請到舞臺上去,以抽籤型式出任王宮裏的各種角色,Janice被選為洗衣婆,但Evelyn則成為競爭皇后的兩個候選人之一,她最終在猜石剪包遊戲中輸了。這也好,因為皇后必須和皇帝跳舞,要是她贏了的話這一場表演可能會被弄糟,因爲她會聼不懂皇帝的要求(更勿提我從未見過她跳舞)。
隨後在1月5號,我們抵達了我的故鄉——中山,我們家庭之樹的花朵便開始怒放了。